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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第 2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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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月峰,峰如其名,峰入星月。

但飛星派立足之處當然不會是雲霧繚繞卻交通不便的山頂,而是靠近山腳的一處小山谷。

正是春末夏初之際,滿山的綠色呼之欲出。

喬安然一言不發,沈默的走在眾人之前,昂首闊步,一派坦然,倒使他那溫潤的眉眼顯出一種剛毅的神情來,別有一番風流姿態,渾然不似戴罪之身,反而像是這群人的領頭者。

四個參與布陣的年輕弟子被前去拿人的飛星派弟子裹挾在中間,推搡著往前走,四人也並無慚愧神色,與喬安然一般坦然,同崔林等人幸災樂禍的神情形成鮮明的對比。

“師妹,你還是先回房吧,師傅那裏我會幫你遮掩的。”崔林跟在文卿身後,笑得諂媚。

文卿並不領情,怒然道: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,你們這群走狗!劍是我偷的,一人做事一人當,怎麽能讓大師兄替我背黑鍋!”言罷,美目微轉,怒氣沖沖的瞪了崔林一眼,加快腳步跑到喬安然身邊去了。

崔林被師妹欺壓慣了,也不生氣,只訕訕一笑,又惱羞成怒似的沖旁邊看笑話的幾個師兄弟道:“看什麽看!”惹得幾個正當年紀的小夥子意味深長的一陣起哄,使崔林越發囧然。

“無禮!”前頭喬安然似乎不甚嚴厲的訓了文卿一句。文卿只是嘿嘿一笑,顯然也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對,反而邀功似的說:“濟塵的那幾條狗整天就想著怎麽害人,等我有機會一定請爹爹查明真相,將他們……”

“卿兒!”喬安然輕聲一喝,打斷文卿的話。文卿聲音一止,看喬安然並沒有什麽惱怒的神色,又放下心來,順口道:“濟塵那樣的人,又醜又木,不就功夫好點嘛,有什麽……”

“師妹!”喬安然眉頭一簇,終於有些慍然,略微拔高了聲調:“不可如此……”頓了頓,皺緊眉頭仔細想了想,才擠出兩個字:“詆毀!”

周圍的人都向這邊看過來,文卿見喬安然似乎真的有些動氣,也不敢多說了,無措的伸手摸了摸頭上的玉簪,小聲嘀咕:“我說的都是實話嘛。”看喬安然又要皺眉,不敢再說,便縮了縮脖子轉過身又和旁邊的幾個師兄搭話去了。

喬安然偏過頭靜靜地看著文卿同別人嬉笑,緩緩打開眉頭;他也不說什麽,只一步一步走著。文卿與那人聊了一會兒,狀似不經意的將頭轉至喬安然的方向,見喬安然正在看她,那偏頭側視間顯出的溫雅俊逸直讓她楞了一楞,隨即對他討好的笑了笑。喬安然見了,也微微回之一笑。文卿看著喬安然柔和下來的線條,笑得也有些溫柔。

這就算是和好了。

文卿轉頭又跟那人說了兩句,懷著點莫名喜悅的心情正想走回喬安然身邊,忽見身旁幾人看著前方叫喊:“濟塵師兄!”

文卿嚇了一跳,突然有種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包的羞窘,條件反射性的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,便見前方一人緩步行來,那人穿著飛星派標志性的粗布短衣,只衣衫漿洗的有些發白,看上去不白不灰,別有一番翩然的氣質。來人氣勢淩厲卻又似乎遺世獨立,正是濟塵!

一時間“濟塵師兄”“師兄”的行禮聲響成一片。

——濟塵入門時間只略晚於喬安然,同輩弟子間,除了喬安然這個大師兄,誰見他都要尊稱一聲“師兄”。

平心而論,濟塵雖不及喬安然英俊,卻也絕對不像文卿說的那般難看。雖然皮膚有些黑黃,不像喬安然唇紅齒白,但其身形筆直如松如竹,體量瘦削高挑,五官雖無甚出彩之處,而且慣常面無表情,但也算是齊整,再加上眼神清亮,龍行虎步,一見即知非常人哉。那一身淩人的劍氣更是絕倫,初見他的人往往為他劍氣所攝,反而不在意他的相貌了。

兩年前開武榜之時,濟塵本與蕭不封並列天下第十,只是看在蕭不封為次任蕭家家主的份上才將濟塵自武榜移出,讓蕭不封勉強上榜。但這兩年來濟塵劍法精進飛快,喬安然看在眼裏,自然明白,若是現在二人交手,蕭大少絕不是濟塵對手。

世人皆知濟塵善劍,一手無痕劍法真的精快無痕;但見過濟塵的人才會明白,濟塵不僅善劍,此人,本就是一把劍。

鋒利,剛毅,絕世的好劍。

此刻濟塵大概是剛從後山練劍回來,衣衫略有些臟汙,額際微有薄汗,但呼吸倒並無混亂。他左手穩穩地執著一把細長的劍,右手隱在袖中,舉手投足間隱隱剛風四溢,也當得一聲英姿颯爽,只是目不斜視,嘴唇緊抿,面無表情,又有尚未收斂的劍氣盈身,如此翩翩少俠倒讓人不敢接近。

早在後山之時濟塵就察覺到有一群人進了山門,正向這邊走來,但直到剛剛聽到呼喝聲,他才轉過頭向這邊看來,略略一掃,隨即果斷的大步往這邊走過來,步步生風。文卿向來有些怕這個冷面師兄,見他似乎是向頭前的喬安然那裏走,剛邁出去的腳步又悻悻然收了回來,狀似不經意的挪到了隊伍末尾。喬安然自然註意到了,頗覺好笑的搖了搖頭,也便隨她去;眾人一貫寵愛這個小師妹,這下也不分敵我,都自覺地動了動身子,擱在小師妹和二師兄之間,好像怕小師妹被二師兄的冷氣給凍著似的。

這樣的行為動靜不小,若濟塵是個小心眼,恐怕就此就要在心裏對文卿留個疙瘩了,但濟塵卻好似渾不在意。

倒不如說,濟塵根本就沒有發現這其中的貓膩:他沒看見這群人欲蓋彌彰的遮掩,甚至根本就沒看見他那衣飾浮華鶴立雞群的小師妹。

他看見了這一群人走過來,但在他眼中只有一人!

——喬安然!

驀然劍出鞘!

眾人只在餘光裏看見白光一閃,耳邊隱有破空之聲響起,劍勢極重,似是九千萬丈的山崖間落下的飛瀑;聲音偏又極輕,像是冬日的梅瓣,落雪無痕。卻是濟塵斷雪劍出竅,無招無試卻快極利極的一劍直擊喬安然眉間!

數日不見,甫一照面連招呼都不打,一出手,便是殺招!

弟子們好不容易回過神來,驚駭莫名,有人一臉震驚的神色正要勸阻,話還未出口,只聽“當”的一聲脆響,那如風如雷,似鬼似魅的一劍竟被喬安然夾在指間!

只見喬安然身形不動,只伸出右手食指中指,夾住斷雪劍劍鋒,看似無力的一推一按,便撥開了這水一般泛著磷光的利刃。

二人維持著一攻一守的姿勢,停住了。

仿佛風也止了。

眾人這才跟上事情發展,心道:“早就知道這兩個人關系不好,但竟然不好到這個地步……這是什麽仇,見面就殺,絲毫不顧同門情分!”邊心思飛轉,邊急忙忙勸架:“師兄息怒,有話好好說啊!都是一家人!”

雖說是拉架,但礙於這濟塵一身殺氣,沒什麽人敢上前,只遠遠的喊。只有崔林和文卿真是急得不行,不管不顧一人拉一個,口裏說著“冷靜!冷靜!”,想把這兩人給拉開。

他們當然是拉不動的。

這次不光是濟塵,連喬安然都視旁人如無物,一心一意與對方較勁。

斷雪劍彎曲的角度愈發加大,波光跳躍;喬安然兩指骨節突出,隱在袖中的手臂也爆出了青筋。

半晌,一縷碎發不經意的自喬安然發髻中滑出,被他自己的呼吸吹得顫了顫。氣機微亂,不過瞬息,喬安然率先住了手,微微一笑,收斂剛才不經意流露出的威壓,又恢覆了他溫潤如玉的氣質,讚嘆一般道:“不愧是濟塵。”

幾乎同時,斷雪劍在濟塵腰側劃了個漂亮的圓弧,被他順勢收回了鞘中。濟塵神色不變,只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:“師兄。”聲音如玉石相擊,卻無聲調起伏,雖不難聽,卻顯得生硬。

旁人一聽,覺得果然驗證了自己的猜想,濟塵竟連掩飾自己的情緒都不屑了。但喬安然與他近二十年的交情,自然是知道他說話一向是這個調調,一聲“師兄”其實是遲了一些招呼之語,自然不以為忤。

喬安然看著眼前隱隱自成一方世界的人,不由讚道:“不過數日不見,你的武藝又精進不少,日行千裏也不過如此!”

濟塵摩挲著身側的劍柄,身周殺氣逐漸收攏,一言不發,又是幾不可見的對喬安然點了點頭。

——旁人看來,卻是喬安然主動搭話,而濟塵不理不睬了!

喬安然自然是明白濟塵的,也明白周圍人的看法,但他顯然無意解釋;濟塵或許不知道自己被誤會了,但即使知道他當然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麽要緊。於是這誤會就愈發的加深了。

其實兩人自己清楚,剛見面時濟塵那突如其來的一劍,雖有精度和速度,但輕飄飄毫無力度可言,便是避不開也沒什麽,至多受些輕傷。濟塵練劍方畢,尚未從劍境中完全脫離出來,眼見故人想要招呼,卻情不自禁以劍招相試,回神後雖不是收不回招式,但又想試試自己的程度,一念之間,這劍便發了出去。只是喬安然徒手接了劍刃,二人便都升起了些比試的心思,濟塵更是想要彌補武鬥會上沒能和喬安然交手的遺憾,這才有了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。

文卿和崔林見這兩個人總算住了手,不由大大的出了口長氣。濟塵目光毫無停頓的掃過這兩人,就同掃過腳邊的石,天上的雲沒什麽兩樣,最終停在喬安然臉上。

崔林見自己最崇拜的濟塵師兄對自己沒什麽熱情,識相的退回到他那一群人裏面,招呼自己的人將那四個違反門規的弟子收押。反倒是文卿被這仿佛看死物一樣的眼神掃過,雖寒毛直豎,卻不退開,只戰戰兢兢地扯著喬安然寬大的的袖子躲在他身後。

喬安然輕笑一聲,任她拉著自己的袖子,悠然打趣道:“你是把小師妹怎麽了?怎麽她每次見到你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,嚇得快要暈過去啊?”

文卿聞言,惱怒的擰了喬安然一把,梗著脖子道:“你才是老鼠!”濟塵視若未見,把他隱約皺著的眉頭又皺的緊了些,極認真地想了想,才篤定的說:“並無。”

喬安然真是被這兩人逗樂了,憋著笑拍了拍濟塵的肩膀:“一定是五行之氣不和!”說完看濟塵竟然認真想過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,更是扶著他的肩膀悶悶的笑了起來。這一笑,哪裏還有半點文人風骨,清逸雅致?反倒透出些顧澤一般的玩世不恭來。

文卿見喬安然被如此冷淡對待也不惱,反而有說有笑,一時間怒其不爭,撇開喬安然去找崔林撒氣:“你們這是在幹什麽!造反嗎!?無緣無故竟敢囚禁同門,真是好大的膽子!”

眾人往刑堂方向去的腳步一頓。崔林見狀示意他們先行一步,自己小碎步跑到文卿跟前,賠著笑道:“怎麽能說是無緣無故呢?無令下山,缺席武談會,更盜取飛星劍,這幾個人違反的門規還少嗎?四師叔令我們將這些人捉拿收押,便是師父親自審判,我們也絕對不理虧啊!”

文卿又氣又惱,雙頰微紅,怒然道:“魔族都要打過來了,你們這群小人卻只知道爭權奪利。難道天下就只有一個飛星派嗎!?好!既然你說你不理虧,那我去問我爹!看你們在他面前還敢不敢這麽說!”

喬安然問及武談會後的事情——至於武談會,根本不用問,一定是濟塵勝出——濟塵言簡意賅,只簡明的回答了四個字:“故人來訪。”喬安然正要問是何故人,便聽見文卿疾言厲色的怒喝,就暫時放下這一問,嘆著氣走向文卿:“不可無禮!錯就是錯,我們沒什麽可說的。”邊對崔林使了個眼色。崔林對喬安然驕矜地一點頭:“還算識大體!”又沖文卿笑了笑,便一揮手,帶著一群人往刑堂去了。

文卿氣得肺都要炸了,惡狠狠質問:“你還是不是男人!?”

喬安然挑挑眉:“自然是。”

一拳打在棉花上,文卿真是有力無處使,憋屈的很,當下一使性子,理也不理喬安然,一甩袖子走了。

喬安然看著文卿賭氣的踢著一塊小石頭越走越遠,也不追,只對濟塵說:“看來我也要去刑堂坐幾天了。”語氣無半點介意,就像是說去哪裏賞花一般隨意。

濟塵毫無反應,反而冷淡的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幹的話:“四師叔又來找我。”

四師叔執刑長老李萬華是個正直的有點迂腐、偏偏還有點小智慧的人,他同現任掌門一樣謹遵祖師爺的教誨,一門心思想讓這一代功夫最好的弟子濟塵繼承掌門之位,屢屢勸說濟塵讓他對喬安然多加防範,可惜濟塵毫不領情。

喬安然聽說那老頭趁著自己不在又去找濟塵,猜也猜得到發生了什麽,卻還是轉過頭頗感興趣的“哦?”了一聲。

濟塵又冷冰冰的說:“他說規矩就是規矩。”

喬安然瞇眼看著濟塵,嗤笑一聲:“你覺得呢?”

這次濟塵終於不是毫無波動,機械的扯動嘴角,冷笑道:“放屁!”

雲銷雨霽,濟塵答得粗俗,喬安然卻緩下心,恢覆翩翩公子的作態,點頭道:“此言甚得我心。”突然又想起來剛剛未及出口的問題:“對了,你方才說有客來訪,何人之客?來者何人?”

聽到問題,濟塵收斂臉上的嘲諷,先是極平淡的回答第一個問題:“是師母的至交。”倏爾雙目精光爆漲,臉上顯出一種常人都能看出的狂熱神情來,連腰間的劍也激烈震動敲擊著劍鞘,發出“當當當”的鈍響,接著便聽他用極低沈的聲音道:“來的,是名強者!”

喬安然勉力承受著迎面撲來的劍氣和殺意,嘴角卻不自禁的勾起一抹笑:什麽樣的人竟然能讓濟塵興奮至此?當真有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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